西伯利亚安格斯企鹅

所以第二天没能早起，当阳光透过巷子投射到我眉头时，他叫醒了我。

初夏的阳光如麦田的波浪，阵阵的风浪烘着燥热。

我翻了个身，想避离这散着焦热的阳光。

“先生，你能醒了吗？”我猛然想起刚才叫醒我的他，本能地迅速用双手支起上身贴着墙壁，睁开的双眼惊恐地环视。

我瞪大眼睛望着他，又似乎未在眼中容下他。

用刚睡醒的惺忪与被吵醒的仇恨发呆似的望着他。

“先生，你似乎并不礼貌！”我这才把发散的目光收聚回来，却又自然得发散开去。

阳光似乎把我的睫毛投射出金黄色的阴影，一阵阵眩晕漫进脑海，昨晚的梦于不知不觉渗透出来，可怎么也抓不住。

就如美好的故事一样，从指间流走。

也曾用双手想牢牢抓紧，却只能溅起一些破碎的水光，滴滴渗入大地。

我悲伤过，却没哭过，自己也在一次次放弃中麻木了。

我记得我妹妹最喜爱的企鹅娃娃不见了的时候，对她说，买个新的吧，这种事以后多着呢。

可妹妹还是哭了，她还小，我能要求她知道什么呢？毕竟这企鹅娃娃…企鹅？我定过神才发现站在我面前的竟是一只企鹅！但三年的风风雨雨，并未让我为一只企鹅站在北纬四十度前的我面前而惊恐。

“你好先生，我吵醒你只是想问一下路。”

企鹅似乎有点愠色。

我缓缓整起自己的衣服和背包“如果你想去南极就一直往南走；想去北极就一直往北走。”

企鹅直瞪着我的眼，这便是我跟小西的初次见面。

小西是一只会魔法的企鹅王子，所以即使落魄，也从来是整整洁洁，不失一点王子的风度。

他两年前从南极出发去北极，去北极去看北极熊。

到了西伯利亚便折回来了。

所以他第一天就自我介绍他是一只来自西伯利亚的企鹅，他要求我称呼他为帝企鹅王子，可我因西伯利亚的缘故只叫他小西。

可能是出于上辈子的直觉吧，他也接受了这直觉。

那次见面，我做了一个自己想都没想过的荒唐决定。

跟他一起去南极。

而一切故事也因这次旅行而产生。

三年前，我开始出外流浪。

从这个城市到那个城市。

想到困顿就唱歌，想到美好就看看天空。

听说现在的天空不比以前蓝了。

但夜晚依旧黑暗，依旧繁星点点。

三年的辗转并未让我忘了一开始的模样。

离家的那天黎明前，我备了三套衣服，留了张纸条说我只是出去看看这世界，四年后一定回来。

然后看了熟睡中的父母一眼，吻了梦乡中的妹妹就出去了。

我身上的衣服总是干干净净的，竭力不让别人看出我是个可怜的离家出走者。

我一般不去人多的地方。

有时是在城市广场待一晚，有时睡在沿路的农村乡田。

我会用笛子在街口卖艺，赚得的钱也够不在乎美食的我两顿饭。

而那天，却因在一个陌生的城市迷路，不得不睡在一个远离人群的巷道。

也就是那天，小西也在东方出现第一缕阳光时，拖着疲惫的身体，踱进了那个巷道。

他向我展示了他超凡的能力，他用魔法塞饱了我俩的肚子，三年来第一次饱食。

我和小西开始了往南的旅行。

小西似乎并无一只企鹅该有的乐趣，甚而的，还爱摆王子的臭架子。

我并不是太愿意和他在一起，有时也迷糊自己怎么有了去南极的想法。

可我却从没计较这些。

要不三年我也计较着不出来流浪了。

但，我觉得小西身上应该有有趣的故事，或者说是谜吧。

很多，至少，一只企鹅去北极看北极熊也算一个吧。

我从未跟他提起这事，他也不提他的过去。

而我也不关心这个，跟他在一起的乐趣是学习他的魔法。

譬如我怎样念着“怕怕啦”就能飞啊念着“吧叽吧叽”就能变小啊，可，呵呵，很少成功过，因为小西也很少成功啊。

其实我是很愿意学一些新事物的，只是后来变了，更多的是怕麻烦了。

太聪明的人就是如此，因为一眼看出事物发展的态势，就懒得去做。

如似孔子讲了一大堆的《为政》却未从政一样。

小的时候特希望自己成为一个儒学大家，显然最后未能如愿，所以我也就没必要对人温良恭俭让，一切率性而为。

你知道当一个人缺少一些约束是多令人兴奋的事吗？这些是我偷偷想的。

小西看着我暗笑的样子也笑了。

所以我觉得其实我跟小西是挺有心灵感应的，可能去南极的想法也是出于这种愚蠢的感应吧，正如我说过的，这一切可能真是上辈子的直觉呢。

而其实我并不是太相信缘分的人，更多的我愿说那只是巧合。

世界上的玫瑰对我来说是一样的，直到有一天，一只鸟儿巧合将一颗玫瑰的种子带进我的后院。

我看着她长大，每天清晨为她浇水，为她捉去身上的虫子，为她所做的一切我并不期回报，哪怕天天挨她的刺。

因为我发现我已爱上了她。

我发现这世界所有的玫瑰都无法与她媲美。

我爱她，我需要的只是她能永远在我的后院挥着绿叶陪着我。

我多希望我能别再想起那些，因为我实在不愿再想起她，我不想再为此坏了一天的心情。

小西很惊奇我为什么在这种困境中还能笑得那么灿烂。

哈哈，笑得最好的也是曾经哭得最透彻的呀。

我和小西就这样走过了至少20个纬度。

日行量显然比我流浪时多得多了。

卖艺的时间都快抽不出来。

因为我实在不能像小西一样吃他变出来的生鱼，吃不下不说，更败坏了我的形象。

但我却很乐意。

因为现在至少有一个固定的方向让我去走，而不用像以前用硬币来决定是往左转还是往右转。

用我高中学过的概率学来说，在多次的抛掷中，硬币的正面和反面出现的几率是一样的，这也是为什么我怎么转都转不到西伯利亚去，还老是往家的方向跑。

不知当初是不是孔子提到“心有所安”的议题的。

人实在太难找到自身的价值了，一些的想法也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我是很希望哲学家们能把“人从何而来，为何而来”的问题解决的。

但至少在我有生之年不太现实，所以我只能把心安在两个地方，一曰情，二曰信仰。

以此来回答自己人生的意义。

为亲爱的人而活下去，为自己信仰的东西而努力生活，不管是非。

因为在哲学家没解开谜之前，谁也说不清是非，不是吗？谁能说清我这次去南极是对是错呢？我自己都说不清。

我跟小西提起这些东西他笑着说，好比他一年前去北极去看北极熊一样吗？我说是啊，这种信仰不是你生活的动力吗？小西继续笑：“可到了西伯利亚后我并没有去找北极熊就原路返回了。”

我想我原是可以追问他为什么的，但我没有，我的潜意识告诉我我总有一天会知道的，只是不是现在。

在那夏天接近尾声的时候，我跟小西走进了一片森林。

其实我是很喜欢森林的，这是我第一次走入森林，蹦蹦跳跳的从这棵树蹿到那树上，身上的衣服脏乱不堪，而且后来发现有些污迹竟是洗不掉的。

于是在徒步穿越森林期间我一直穿着那套衣服，反正都脏了，就更放野了。

而小西却始终保持着一个绅士应有的风度。

而我看出小西心里是泛着一股兴奋的并且这兴奋显然不是给我这只瘦猴的。

走了三天后，小西果然慢下了脚步。

那天清晨他推醒了我。

我记得那时太阳还没出现，几颗孤独的星星仍在我头顶闪烁着。

他让我换套衣服，一起去拜访他一个朋友。

在天完全亮时，小西叩响了他朋友的家门。

那天天气真好，森林的水汽弥漫不开，混着腐叶的味道在阳光里拍打着温暖。

一只蚂蚁在这阳光中“吱嘎”打开了门。

窝里黑夜被光亮一一驱逐。

小西迎上去：“你好，我是企鹅王子，来自西伯利亚。

请问小叶在家吗？”那只惺忪的蚂蚁，呵呵，怎么说呢。

希望别像我第一次见到小西一样的生气。

其实说起来，那天的清晨与今天很像呢。

我被小西从梦境中拉了出来，在我还没来得及拥抱扎着小辫的妹妹。

呵呵，是的，其实我一直以为我早已忘了那个梦了，可谁知道呢，梦就像妈妈的针指一样，想找时似乎它没存在过一样，等你把它忘了，它又像幽灵一样的出现了，还面无表情一脸无辜的模样，掩饰它故意出现的证据。

那天我梦见小妹了，和我三年前走时一模一样，似乎从天而降地出现在我眼前。

即使在梦中，她的眼神仍是那么真切。

我俩都哭了，小妹不停地抹眼泪。

什么也没说，好像完全明白为何我三年前要离开。

我从她的眼里只读出了思念，无尽的思念。

小妹小我八岁，我仍记得她出生那天，爸爸抱着我隔着窗看她。

我很认真地看，很认真，看得眼睛都酸了。

我觉得小妹是上帝送给我的天使。

所以我才没见小妹哭过，她总是那么快乐，似乎把我一生的快乐都夺去了。

我小学六年级时常翘了周六的课带小妹一起去邻镇的教堂去祷告，我对上帝说，你瞧，我带你最爱的天使来看你来了。

三年过去了，也不知长什么样了。

几次离家近时想去看她一下，哪怕只是偷偷看一眼。

但都被自己否决了。

小西在回来的路上一直闷着。

我拍着他的肩说，振作点吧，会有一天再相见的。

人生中这种事多了，去看下一页吧。

小西停下脚步，眼泪在眼睛里打着转。

前吧--我翻译企鹅日历可不是很顺的 --小西、小叶、文儿在这片森林前决定分手旅行。

他们也不知为何要分别，或许就是因为没有缘由吧，他们就分别了。

小叶向右，去森林寻找属于自己的蚁窝；文儿和小西向左，穿越这片森林，去北极。

他们在森林前待了很久。

最后王子说：再见了小叶，在分别前有什么要留下和我帮助的吗？小叶笑着说：留下最美好的吗，王子？那就你的回忆吧。

如果需要身帮助的话，我希望你从北极回来后能告诉我，为什么我们的世界曾交错又不得不拆离，为什么你的世界是这个样子而我的又是那个样子。

小西点点头，然后他们挥手告别了。

“那你找到答案了吗？”“没有，准确地说，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可能她也并不期待结果吧。

你知道我高中是学理的，接受的是人存原理，就是你的世界之所以是这样子是因为它如果不是这样子你就不站在这里看这个世界了。

佛云：缘和合而生，缘散而灭。

不必太执着，就把她好好放进回忆吧。

走吧，回去吧，明天还要上路呢。”

分班那天，自己都不知该怎么跟她说最后几句话，总觉得一段故事好不容易结束了。

我跟她就好像大雁过水一样，雁过长空，影沉寒水，雁无遗踪之意，水无留影之心。

以后的生活一如往前。

忙碌于自己的学业，周旋于周围的人际。

只是偶尔的一夜无眠，想她。

希望她过得一切顺利，虽然这不太现实，但好的希望确实比坏的希望让我好受多了。

王子和文儿走进了那片森林。

文儿是一只来自南半球的袋鼠。

小西跟她说，他要去北极，去北极看北极熊。

于是文儿决定陪小西和小叶一同上路。

就像我一样，文儿也迷上了王子的的魔法，但她显然比我聪明多了，她能很容易地“吧唧吧唧”把自己身体吧唧成小叶的大小，也很容易地“呱呱”让自己呱得慢一点以适合小西的脚步。

小西很开心有这样的朋友，在穿越这片绿色迷宫的时候也很孤独。

那时文儿给小西讲她曾跳过那么宽的一条河，给他讲她曾是怎么跑得像闪电一样…小西总是很开心的听着，仿佛那里面是他的幸福一样。

在穿出这片森林时，文儿开心地蹦向无尽的阳光。

小西躺在暖和的草地上，想在森林里发生的每件事，子比爬树；和兔子打了架；在松鼠家过宿；和一只小虎崽整蛊虎妈咪… …在那个不断前进，看到的却只是树的日子里，那些事是点缀，是他和文儿走出森林的动力。

有一些也是痛苦，但在回忆中都转成了嘴角的笑，有一些甜蜜却化作了泪水。

文儿回来了，她对小西说，她要回去了，回南半球去，回她的家去。

小西并不惊讶，仿佛这是事先说好的一样。

文儿对他说，文儿已找到了小叶的家，在这片森林最翠绿的树下。

文儿说，她去北极的愿望其实并不强烈，更多的是想出门散散心，没有过多的想法。

只不过是碰到了小西和一个南半球共有的向北的想法。

而现在她已找到了一只袋鼠本有的乐趣，所以她想回去了。

她真心希望王子能到达北极，见到北极熊，回来的时候告诉她，和考拉。

文儿没有觉出小西那一瞬间的犹豫。

小西想起了他美丽的公主，那本该是王子和公主幸福生活在一起的故事，可小西犹豫了去北极的想法。

小西是有信仰的，没有足够的理由谁也不会跟自己的信仰开玩笑，所以他要去北极，他要讲完他的幸福故事。

他与文儿握手告别，道声再会然后就各奔南北了。

我想起了那年的高考，好像每一天都努力前进着，却始终无法分清前方是哪个方向。

跌倒再爬起来，再跌倒，再爬起来，这是我高三唯一的乐趣。

我学会了不再选择放弃，只是因为坚信下一秒什么都会改变！可我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不能放弃，说不清，所以不想，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但毕竟这一切都过去了，太快了，以至让我忘了他是怎么过去的。

“你没考上吗？”“不，考上了。

一所不好不坏的大学。”

小西很迷糊：“那你的旅行？”问我的旅行吗？呵，我也说不清。

四十个月了，从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开始，我决定从我认识的人间蒸发，并付诸了行动。

四年，我计划了时间，但因为仓促，我忘了计划旅行的路线。

以至在三年时间里连我自己都认为是在流浪。

我完全体会了不断行走却不知方向的痛苦。

目的只是到邻近的城市，不知下次要往哪个城市去，有时又忘了当初是如何跑到这个城市来的。

然后我也彻底迷糊了自己的人生。

我将十八年全部打乱重新考虑。

为自己的人生找出所踏的路。

在每个路叉口我又是怎么选择的。

是有一个信仰的，但却太迷糊了，自己怎么也说不清，莫非是期待？期待未来的某一天会出现某样我期待的？成千上万的人曾从我踏的路上走过，他们找到路的尽头寻求到期待了吗？还是我们只不过走过了一个圆周又一个圆周，分别只是踏入另一个圆周。

我们期待的呢？戈多吗？永远不会出现，也不知为何要让他出现，或者他根本就没存在过。

我记得是从高一开始写考试作业以外的作文的，用不同的笔调描写一个少年多变的心情。

于是开始把自己孤立起来，用文学体会一种莫名的快乐。

高三的一次散步时的遐想，使我意识到自己心绪原来是如此虚妄在这个世界里。

所有的一切不过是“我执”罢了，从此，我再不可以追求快乐，而是追求存在。

真实的存在。

因为文字堆积不了生活。

对我来说，那条河边，那个月下，上帝悄无声地死去。

呵，上帝死了，那我们又是谁创造的？我们又曾对谁犯下了原罪？呵，上帝死了，我们曾违背的意志也已不存在了，那我们原先为赎罪而创造的人生如今又是为何存在？上帝死了而我们却依然存在，那我还有什么理由相信我曾是为上帝存在？那条河边，那个月下，我的身心随同我的信仰于瞬间崩溃。

“可托上帝的福，你十八年生活得井然有序。”

可上帝就是那永不会出现或根本不存在的戈多。

我用了十八年等待，而当我知道戈多永远不会来，于是我决定出去走走，因为我想一定有一个人在期待着我的等待。

我想找到那人。

“谁呢？”我不知道。

我跟小西完全走出了那片森林。

我终于能体会文儿为何要如此快乐地奔向阳光了。

那毫无遮拦的阳光，让你有一种不属于你的冲动。

我和小西一起躺在草地上，享受温暖的小精灵的舞动。

小西说：我们的面前，是南半球。

小西是随着一批北上的鲸鱼离开南极的。

他很愉快地与海豚，与偶尔爬上的小海龟聊天。

那时候的他全不知什么是伤害，也因为这种小无知，他获得了最原始最单纯的友谊。

登上一块陌生的大陆后。

小西开始是有些害怕的，但不久就被新奇驱赶掉了。

他看到了草地，看到了夹杂在草地里的鲜花。

于是小西便全然忘了鲸群，海豚，小海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