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仙路爬山

假山瀑布下，有潺潺的水声，清新的空气，舒服的温度，让人感觉世外桃源一般。

可惜再美也无法让人驻足。

这里是医院，危重症特殊病房疗养楼。

“8号房的病人又要换房？”顾医生皱起了眉头。

这已经是第四次了。

第一次是说房间的位置风水不好，第二次是说屋子里窗户的数量不对，第三次就是地板瓷砖的颜色不行，这一次是什么，总不能是配的冰箱不是双开门的吧。

不过顾医生会满足这栋楼上的每一个病人的要求。

都是有钱人，每人一天光住宿带来的收益就堪比一台超声诊断仪。

这个特别能作的更是媲美CT。

顾医生默做两遍心理建设，调整心态。

都是些需要临终关怀的可怜人。

除生死外无大事，为医要有德。

“尽量满足吧，和以前一样，原先病房的这月押金不退”

“顾医生，这回......这个真满足不了”

“嗯，怎么了？”

“这回不是单纯的换房间，他要整个楼里的病房？”

护士没有啰嗦，一口气道“他最近这阵子不迷风水玄学，大神巫术了，不知道从哪被人忽悠又信上国外炼金术了，要用这个楼搞什么炼金合成”

顾医生：......

只能感慨“有钱人就是不一样，病急乱投医都这么壕”

不过再神经也不可能转到神经科那，左右都是没几天的绝症，不可能把大客户往外推，今年承包科室的指标全靠他了。

“这栋楼还有几个客…病人，不可能满足他的要求，不过西边那栋新楼已经建完了，只是一层还在装修，安排他去那吧”

“还能多吸吸甲醛”

两天后，本市紧急播报一则新闻：“xx医院新建住院楼发生火灾爆炸事故，初步判断原因是由于一层装修施工违规电焊作业引爆了氧气管道，但记者采访时医院相关负责人时却坚称该事故大楼并未通气，详情请看现场报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栋楼还没有正式启用，只住了一个病人，还是他自己强烈要求住进去的，签过免责声明和承诺书，他的情况也根本用不着吸氧，绝对是装修公司违规......”

“事故具体原因还在调查中，目前事故造成死亡1人。”

......

这是一个能够修炼成仙的世界。

无法描述和地球距离多少星空，间隔多少时空。

九玄宗，外门弟子居住区。

重峦叠嶂，山峰，树林，建筑飞檐，层次分明。

徐陵推开门，走在山道上，前去天外殿领任务。

他的面目清秀俊逸，但是在那张脸上，却带着一股子淡漠的疏离，仿佛周遭的人都与他无关。

徐陵的步伐不紧不慢，一路上在思考着一些问题，不过在后半段路程上他会停止思考，放空大脑发呆，靠肌肉记忆行走。

发呆有助于让大脑对机体进行调试以及自我保护，身体免疫细胞会恢复活性，免疫力会跟着提高。

这是前世顾医生的金玉良言。

养生小妙招之一。

炼气期的修士寿命与养生有道的凡人相差不多，如果不修炼养颜的法术，修士难免衰老，而徐陵在三十多岁的时候还能有一张二十多岁的脸，各种小妙招作用不小。

顾医生可是个好人，希望他狱生平安。

生命最重要。

特别是魂穿异界，沧桑的灵魂以一个胎儿的视角慢慢成长到如今，更能体会到生命的美好。

就算重生到了这个仙佛鬼怪神圣漫天的世界，不得大道，终究是如同蜉蝣不知朝暮。

上辈子挂在医院、会所、洗浴中心墙上的养生宣传牌子，在徐陵这里真正做到了入脑入心入下辈子。

正所谓：流水不腐，户枢不蠹，有劳有逸，有张有弛，有动有静，动静兼养。

徐陵遵循此理养身育神。

齿常叩、津常咽，鼻常揉，耳常弹、面常搓、足常摩、肛常提、肢常伸。

徐陵每日一遍，辟邪祛病，壮大气血。

花费二十五年，成功的突破到了炼气后期，七层。

在宗门看来，徐陵突破筑基的希望寥寥。

中下的天赋，一般的人缘，稀松的人际关系，没展现过突出的野心和能力。

庸庸碌碌的三十五岁，一事无成。

修仙界在无数年的发展演变中，到了现在，四种天赋成为了修行的主流，即灵根、血脉、仙骨、体质。

灵根分金木水火土五行灵根和风雷冰沙暗五异灵根。

血脉分神、鬼、妖、魔、龙五种。

体质分灵体和道体。

灵根、血脉和体质又以优劣划分上、中、下三个品级。

仙骨是身体内所有神异器官的统称，每种仙骨不分优劣，只以多少论英雄，越多品级越高。

徐陵是金木火土四灵根，身怀水属性的川泽灵体，都是下品。

没有血脉和仙骨。

这种情况代表着，徐陵可以打坐修炼功法凝练金木火土四种属性的灵力，走法修静功飞升之道。

也可以修炼对应体质的锻体功法，激发身体潜力，开启肉身宝藏，由外而内，练体修动功以成圣。

如果是五行完全平衡的灵根，在主修五行的宗门看来，下品资质也是天才，九玄宗不修五行，但可以好好包装一番后交易出去，可惜徐陵的五行俱全就像是一个圆还没画完，便草草用直线连了起来。

下品资质的修炼速度和动静两种道途冲突放在同一个人身上，不是相加而是相乘。

若想修行有所成就，两种资质必须选择一种作为主修，另一种辅修聊以慰藉，如无大机缘等同放弃。

徐陵十岁那年，九玄宗在世俗乡村测验修行天赋的时候发现了他，查明情况便将他收为外门弟子，替他做了选择，安排徐陵专心走体修之道，并给予优渥的环境和资源。

本意是想扶持徐陵在练气期锻体大成后，让他在宗门炼器阁炼铁工坊中当个烧火童子。

炼器阁发明了数种大型低中级法器，对使用者的修为要求低，威力却堪比高级法器，在修真界中很是受人追捧，远销数个洲陆。

但这些大型法器除了最核心的部分采用灵金灵物所制造，剩余的部件都是用一种坚韧之极的凡铁所制。

偏偏这种凡铁熔炼起来十分复杂，没有修为的凡人根本无法参与制造，面对庞大的需求数量，九玄宗一直为了增加产量而不断加派弟子。

徐陵如果按照期望锻体大成，不但气力远超普通法修，水属性的灵体也极耐高温，耐力悠长，一个能顶三个修士。

性价比很高。

宗门管事也没有对一个十岁孩子的事情特别保密的想法，反正入了门签了灵契，就由不得弟子做主了。

徐陵修炼一段时间后，无意中得知了宗门安排之后，便特意寻找机会去炼制那凡铁的工坊察看一番。

这一看，徐陵惊了。

这不就是炼钢锻钢轧钢的工厂吗？

还是露天纯手工炼钢。

整个工坊所在是一处山谷，打眼望去高炉林立，除此之外，就只有人，不，应该是修士。

搬运的，锻打的，轧钢的，塑形的，居然还有一个是用手指发剑气剪板，别说是机器了，除了锤子连个工具都少见。

整个山谷浓烟滚滚，徐陵选了个上风口仍然感觉辣眼睛，可是那些烧火童子赤身裸体，不戴口罩护目镜，也没有什么灵光护体的样子，纯粹是靠修为硬抗。

净化法阵呢?

连个劳保都不发的吗？

一头白发也叫童子？

那一刻徐陵有种发明蒸汽机开启修真界工业革命的冲动。

下一刻徐陵回忆起来前世自己是个连初中都没上完就辍学的煤老板。

只记得瓦特烧开水的故事，用煤烧的。

前世倒是有不少钢企找徐陵投资，拉他参观了几次现场，但是他也只记得几个名词和当天喝的酒好不好以及做企业介绍的小妞漂亮不漂亮。

这一切都颠覆了徐陵对于高高在上修士形象的认知。

虽然不清楚九玄宗为什么这么对待这些修士，但前世的经验能让他仅从观察生产现场就确定一件事。

这个活不能干。

深深看了一眼山谷中眼神麻木的修士们，确定他们最起码都是炼气中期的修为，徐陵扭头就走了。

从此之后，徐陵的修炼速度如同龟爬。

就和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一样，宗门教导弟子的长老也无法拯救一个故意放慢修炼速度的弟子。

而徐陵的价值也没大到需要一个长老用神念全程跟踪分析修炼过程的程度。

这是收灵石的项目。

确定徐陵没有投资价值之后，徐陵就被停发大半资源，回到同龄普通弟子中间。

边干杂役边修炼。

两年后，炼气一层的徐陵和其他几名弟子一起被分配到书香斋，正式成为外门执役弟子。

这也在徐陵的计算之中，两年内摸清楚了九玄宗主管分配弟子的长老性情习惯，发现这位长老好以貌取人。

相貌气质好的被分到炼丹、制符、整理卷宗的几率大。

其他的，去处可能和炼器阁的工坊差不多。

长相俊逸的徐陵依靠前世小妙招成功塑造了一身不俗的气质，进入了书香斋当了一名默默无闻的执役弟子。

开始也经常执行任务，换取资源。

这其中经历过的凶险先放到一边，令人无语的是随着徐陵修为的缓慢增长，任务完成率提到了八成，但是收益往往抵不了支出，负债累累。

徐陵索性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出任务，靠积攒微薄的外门弟子福利还债。

暗中留意徐陵的人彻底的失去了兴趣。

还完欠的灵石之后，徐陵偶尔也出去过几趟，毫无波澜。

一晃二十余年匆匆而过。

到了外门弟子呆在宗门内的时间大限——三十五岁。

对于徐陵，宗门考察之后，决定回馈世俗，派他去临淄国驻守，由宗门外门书香斋执役弟子转为皇室供奉。

临淄国，九玄宗下辖百二十国之一，距离徐陵出生地十分遥远。

解除外门的身份绑定，签一份长期任务契约，领完最后一次的宗门福利，徐陵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徐陵思考着未来修行的问题，体会着身体内流淌着的灵力，路程悄然走完一半。

徐陵放松身体，留一分神识潜藏在经脉中，间隔几息便略微刺激体内灵力，以提高灵力的敏感性和保持活跃度。

这样做，约莫提升2成的施法速度，是徐陵在一次危险的任务中领悟的小妙招。

剩下的9成神识则成一团，盘旋在眉心，保持将放未放的状态。

这样做，能最大化的增强五感，感受的距离没什么变化，但内容丰富了许多。

如同提高了像素，还是立体的。

炼气后期便诞生神识，一般人不过三十丈，到达练气巅峰时神识能达七十丈。

书香斋中有数本描写几位修仙界大能生平的传记，排除掉过份夸张和充满第三者视角臆想的乱语，能粗略得出这些大能们在炼气期时，神识方面的突出表现是比常人提前一两个小境界诞生神识和由此伴随进阶，多了提升的机会上，但猜测练气期的神识最高不能过二百丈。

筑基后期的神识也只二百丈左右，这是用能跨一个大境界对敌的超级天才来衡量的。

这是比较可信的猜测结论，是将有可能过二百丈的样本和案例排除之外的结论。

那些都太夸张和稀奇了，幻想一般，参考价值等于零。

前世的义务教育没有让徐陵热爱学习，今生整理卷宗的杂役工作，却让徐陵热衷于运用小学数学知识。

徐陵的炼气后期法术攻击距离可超过神识笼罩范围的两成，并且能保持对敌有效杀伤。

换算成别的手段，如法器、符箓等，有效攻击距离可以翻倍。

何况神识离体是持续损耗的。

低层次的神识外放不可取。

这是徐陵得出的结论，并在宗门内广为宣扬，惹的外门教习长老十分不快。

而外门教习长老鼓励炼气后期修士诞生神识后勤加离体练习使用，除了对敌之外，根本目的是为了让神识受天地元气与日月星光淬炼，日后破阶筑基时，增加成功几率。

毕竟外门弟中子依旧有个例筑基成功。

虽然长老对徐陵不屑一顾，没亲自出手教训他，但带来的后果依旧让他本来就一般的人缘更加冷淡。

徐陵无所谓，这些年来他很确定，自己不可能是那些个例。

外门的功能性建筑分散在不同的山峰上，围绕着宗门核心大体成一个圈，书香斋所在的峰头里天外殿并不远。

天外殿，外门核心大殿，按照徐陵的理解，主管招生、进门培训、下发工作指标以及绩效考核、发放工资福利、劳务派遣等事务。

对凡人而言，世俗是天，如仙人般的修行者生活在天外。

对修士而言，修仙界才是世界的真实，是天上，世俗界是庸庸碌碌的孱弱众生抱团取暖的地方，修士超脱世俗，有逆行之修士便如同从高天堕落，亦是天外。

总而言之，天外殿和书香斋离的不远，一路上没有任何波澜，就到了。

主殿熙熙攘攘，盖过了偏殿的寂寞。

来到派发长期离宗任务的偏殿长老处。

“拜见长老，弟子前来领取临淄国镇守的长期任务”

徐陵恭敬行礼，递过他的外门执役弟子令牌。

长老有一双棕褐色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灰白头发，宽袍大袖，像雕塑一般。

面色没有任何变化，接过令牌后随手将一块标有临淄国供奉的新牌子扔给徐陵。

“东西已经送到皇宫中了，你可以走了”长老淡声道。

原来工作关系已经转到下边了，工资福利得去了才能领，这是防止被人劫了，意外丢失？

“不用签契约吗？”徐陵诧异。

“你已经签了”

这种契约这也能代签，不是说涉及到神魂吗？徐陵心中惊异。

仿佛能听到徐陵心中所想。长老看他一眼，道：“灵契不算太珍贵，但也不可能奢侈到随便给炼气期领任务用，你进门时签的那份已经加上了去临淄国的内容”

原来不是代签，是修改了原始合同。

徐陵无语。

“新加的内容只是确保你不对临淄皇室下手，不必多想，何况外门弟子的契约三十年就会失效，五年内你不成筑基，你便只能自称出自宗门旁支，不可再言称宗门弟子”

也就是说，不给续签合同了，财政拨款变自收自支了。

徐陵心中吐槽。

走出大殿，殿门自动闭合之时，身后传来了长老的幽幽话语

“十岁入门，二十五年蹉跎，筑基难成，无缘长生大道你后悔吗？”

“少年时本该意气风发，不负韶华，逆天争一线生机，你却蝇营狗苟，凡事点到即止，模棱两可，小富即安！”

“你后悔吗？！”

徐陵站定，沉默许久，转过身来，冲着大殿再次恭敬行礼。

“弟子有自知之明，已经努力过，未入宗门法眼，但，也不后悔。”

“去吧”

再无声音。

徐陵下山出门去了。

殿内长老暗暗点头，前途无望罢了，界内修士恒河沙数，茫茫多，也只一二分能登临顶峰，其他也只比凡人强些。

没有戾气暗藏，心魔惑心，去了凡间就性情大变，乱增杀孽就好，省的他这个前途无望老头子还要想着杀另一个前途无望的年轻人。

徐陵家当不多，一张纳物符随身携带。

不用收拾，也无牵挂的人和事。

下山时，正值夕阳，远方起伏的山峦，映照得一片辉煌，树木梢头被涂抹得艳丽多彩，二十五年经历如梦似幻。

过了三十五岁以后做废物还是挺舒服的。中年人要安于做个废物，到了老年不要因为自己是个废物而心怀惭愧。老了没用就没用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

赶路的心平静安宁。

出了宗门，徐陵估摸着足够远了，便开始服用血食平复快要压抑不住的嗜血杀意。